依稀記得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每晚的夢境都在重復(fù)，重復(fù)著一個類似的場景，我就站在空無一人的廢墟之上，感覺到有風(fēng)穿透身體的聲音，世界不停地一直一直往下墜，仿佛聽到遠(yuǎn)古時候的女巫在用尖細(xì)并充滿蠱惑的聲音吟唱著夢魂般的魔法，然后手足無措，卻怎么也睜不開眼睛，而每次醒來的時候都發(fā)現(xiàn)，手指已經(jīng)被咬出了血。

那是一段黑夜特別特別漫長的時間，我總是看到天色一點一點微亮起來的時候，感覺心情卻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夜夜如此。看到鏡子里的臉，顏色蒼白，表情遲鈍，一味地傻笑。嚴(yán)重地缺少睡眠而皮膚黏稠的臉，憔悴成頹廢的模樣。

那段日子，是我生命里最搖滾的一些時候，每天每夜我的耳朵里都是MarilynManson的吸血鬼，或者是另一支德國的Soil樂隊的自殺式重金屬，我無時無刻地在體驗著死亡進(jìn)行時，那是一場用靈魂和魔鬼交換的華麗奪目的驚栗盛宴，同時上演的還有我的生命里最無助最沒有依靠感的混亂。

網(wǎng)絡(luò)是我唯一的去處，寄生在至少沒有啃噬和吸食的虛假的世界里，看到了自己腐爛的過程，首先是靈魂，然后身體，直到骨骼。暗地病孩子是每天必去的地方，那是一個同樣的腐爛而又安逸的世界，里面那些偏激的小孩讓我聯(lián)想到愛爾蘭的一位另類女歌手的一張唱片，《透過骨頭撫摸你的臉》。他們在肆意地討論著死亡和毀滅，仿佛他們的世界里，只有死亡或者接近于毀滅的事物才能夠證明生命的重和愛情的刻骨銘心。都是寂寞而又單純的小孩，他們卻在用蒼老而又直抵本質(zhì)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世界，挑剔而又鋒利的態(tài)度。他們的偏激，他們的挑剔，讓我感覺到一陣一陣的戰(zhàn)栗，而又有偶爾的快感。至少在那樣一個簡單的世界里，我有時也會重新有了說話的欲望。那段日子里，我每天喝下超量的拉罐可樂。反復(fù)用著我恨這個題目敲下了很多很多的文字，一直因為一點點的耿耿于懷而喋喋不休。原來我和暗地里的那些小孩一樣的偏執(zhí)，區(qū)別僅是我選擇的表達(dá)方式在自己看來要理智些。

每次點擊鼠標(biāo)，離開暗地病孩子的剎那，都會有逃離的輕松伴隨著回到原本的世界的不安。在暗地病孩子里，我仿佛是錦衣夜行的人，對明刀暗槍都能夠有足夠的警惕，而回到現(xiàn)實的世界里，卻是更加從沒有過的迷茫和恐慌，行走在楚歌升騰的街市，無處遁身。

那樣恐慌，混亂，甚至伴隨著憤怒的日子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那個過程一直覺得是在巨大的痛苦里掙扎了很久，其實是在被陽光遺棄的冰苦的林野里爬行，用憤怒的力量在艱難地爬行。縮緊身體，趾舔著傷口和恥辱還有滿是瘡痍的自尊，有時是蠕動，有時是匍匐，沒有濕冷的撫慰，沒有以濡的相沫。

當(dāng)所有的恐慌和混亂都退去，走出了那段陰影籠罩的日子，氣喘吁吁地回頭檢視走過的艱辛的時候，除了看到一道紅色的醒目疤痕，我也看到自己真的學(xué)會了對所有應(yīng)該的不應(yīng)該的都緘默如鐵。原來真的能夠不計較了，并不是無動于衷的袖手旁觀，也不是能夠原諒的包容，而是開始懂了，我不能像暗地里的那些偏激的小孩，并不是死亡或者毀滅才能證明生命的重。原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原本就是漠不關(guān)心的事物，只要用足夠的漠然，什么都是可以不用計較的，因為從來都沒有屬于過。

而在一年后的現(xiàn)在，當(dāng)我已經(jīng)疏離了MarilynManson的吸血鬼，疏離了暗地病孩子，疏離了那個充滿蠱惑的夢魘，心情能夠真正的平靜下來的時候，不用再承攬那些過輕或者過重的滄桑的時候，可以淡定而又從容地微笑的時候，剩下的時光，我將于同樣的勇氣用來遺忘。忘記從來沒有擁有過，也從來沒有屬于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