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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楚函的時候，安安才上高二。

安安始終記得，第一次見到楚函時的情景：那是新學期的開始，陽光明媚，安安和幾個好朋友說說笑笑地去上學。剛走到校門口，就看到楚函穿著一身牛仔衣從門口出來，年輕朝氣，一個同學悄悄在耳邊說，這就是我們新來的語文老師。

于是，安安有了全新的一學期，開始在楚函神采飛揚的教室里上課；在每天上學的早晨，安安可以看見楚函在操場邊認真地看著書；在放學后，看見楚函在籃球場上跑得汗水淋淋。楚函的陽光，楚函的上進，楚函的朝氣，無不時時影響著安安。和別的同學一樣，她也喜歡她的這位老師。

那時的安安，成績優異，活潑大方，深得老師們的喜愛。可是，安安，這個自小在不和睦家庭長大的孩子，有著比別人更敏感的心和更多埋藏在心里的煩惱。而在楚函的作文課上，安安把她的心情付諸文字，她相信楚函一定能夠理解并鼓勵她。像安安想的一樣，楚函也真的做到了。每次在作文后面，楚函總會留下長長的批語。安安開始期待上語文課，開始喜歡寫作文，安安的作文水平也是突飛猛進。

記得那時，同學們總喜歡圍在楚函的身邊問這問那，安安有時真有點嫉妒呀，可安安從來不去。安安有時，也會調皮地尋找楚函關注她的眼神，可楚函好像一直都是目不斜視。不過，安安總是相信，在楚函的眼里，在她看不見的時候，楚函一定會有一個肯定她的眼神。

相處的日子總是那么短暫呀，新學年的開學，楚函因為工作需要，改教別的班級。安安除了惋惜，也就只有惋惜了。

可上天好象要故意給楚函磨難似的。一個中午，一個家長因為不服楚函對他孩子的管教竟沖到學校來動粗。當時，安安多想沖出去擋在楚函的面前，但她沒有那樣的勇氣。她只是站在那里，在為楚函鳴不平的同時，也為楚函的痛而心痛著。安安知道，楚函的痛不僅僅來源于身上，更源于心里。付出與回報的反差帶給楚函的傷害是安安無法想象的。她害怕，這會影響楚函的自信，楚函的上進，楚函對事業的執著。

接下來的一周里，楚函沒有來上課，全班同學都掛念著他。好不容易看到楚函回學校了，同學們商量著買了水果，在筆記本上寫了鼓勵的話語要送給他。楚函是回來收拾行李的。看著楚函帶著自信和向往來，如今黯然地離去，安安也一樣黯然神傷。在楚函走后的日子里，安安一直沒有了楚函的消息。所幸冬天很快就過去了，春天又來到了。這新一年的春天里，不知是不是春的使者帶來的消息，安安知道了楚函調到了區一中。

安安想念楚函，不知道楚函現在過得好么？從過去的陰影里走出來了嗎？安安猶豫了很久，還是投出了第一封信。第二天竟收到了楚函的來信。捧著來信的時刻，安安就相信了這就是“心有靈犀”。于是，安安和楚函開始了文字交流，在信里，楚函很關心安安的學習，安安也很關心楚函的生活，兩個年輕人，就這樣相互鼓勵，相互慰藉。在那個春天里，每次收到楚函的來信，就成了安安最大的快樂。對于安安來說，楚函是老師，如兄長，是朋友，也夾雜著豆蔻年華少女的絲絲情愫。

安安從小就知道，學習對于農村孩子來說，是唯一的出路。所以安安，一直也沒有放松她的學習，相反，因為楚函，安安更堅定了她的目標。一定要學有所成，能和楚函一樣站在講臺上，那時他們不是師生，是同事。

終于高考結束，第二天，安安便收到楚函厚厚的一封來信。還沒拆開信封，安安的心竟沒來由地亂跳了起來。讀著楚函的告白，年輕的安安竟不知如何是好。安安喜歡楚函，有欣賞，有崇拜，可是，安安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安安來不及適應角色的轉變。第一次，她沒有正面回答楚函。

當安安知道自己被師大錄取的消息，寫信給楚函時，楚函正在重慶學習。楚函給安安的回信里，寫滿了鼓勵的話語，可以看出他比安安都還要高興，連落款都變成了：想念你的楚函。可是，信被安安的爸媽看到了，他們走的是一致的反對路線：年齡懸差八歲，不行！本來就不知道怎么辦才好的安安，更不知道怎么辦了。

踏進大學后，安安給楚函寫了回信，委婉地告訴楚函她的猶豫。楚函還是回了信，用楚函似的大度，一如既往地關心鼓勵安安。安安想，她一定傷害到了楚函。安安想，楚函一定有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獨自傷心。

楚函還是和安安保持著聯系，像兄長，像朋友。安安依然會周周期盼著楚函的來信，捧著信時，安安的心依然會歡呼雀躍，依然會躲在被窩里讀楚函的來信，直到背得滾瓜爛熟。安安也常常會想，這是愛嗎？答案安安并不知道。

那一年，安安還真做了不少傻事。安安會在放假的時候，在楚函必經的車站等他，期望能夠邂逅他。會跑到楚函的學校，希望能夠偷偷地看看他……而這些，都沒有實現。安安想念楚函，這個想法越來越執坳，越來越強烈。在那個姍姍來遲的暑假，安安終于忍不住了，約好高中的兩個同樣喜歡楚函的男女同學去看他。那天，楚函學校開最后的總結會，很忙。可楚函卻常常跑回寢室來看他們。安安看著楚函，覺得好滿足。安安他們和楚函在寢室里玩撲克，傍晚在嘉陵江邊散步。不知道什么時候，安安和楚函有了一小會兒獨處的時間。他們就這么坐著，楚函握住了安安的手，把安安摟在了懷里。楚函吻了安安，安安也笨拙地回應著。楚函說，他想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愛情，安安感受到了楚函愛的狂熱，其實安安心里緊張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楚函真的很好，他很體貼安安，他克制住了自己，把頭埋在安安的胸前，像個孩子。那天，是安安的初吻。

楚函也會到安安的學校去看她。那天，安安正好不在寢室。安安的室友們問他姓什么？他說，姓楚，楚留香的楚。直到今天，安安的同學們提起都不禁婉爾。

唯一的一次和楚函的真正的約會，是大二那年的冬天，楚函牽著還滿是稚氣的安安去見他的家人。膽小的安安頻頻退縮，楚函緊緊握住安安的手，用愛憐的目光，用溫暖的話語一次一次給安安鼓勵。那一天，與楚函執手橋頭，暢游古塔的情景在安安的腦海里浮現至今。路上的行人因為認識楚函，也用打量的目光注視著安安。從楚函的眼里，安安看到了楚函的驕傲。那一刻，安安那么深地感受到了自己在楚函心中的位置。漫步在千年的古塔下，楚函握著安安凍得冰冷的小手，目光脈脈的說：“我們就如此一生，好嗎？”如此一生，安安伏在楚函的肩上，感動地流了淚。

離開的時候，楚函送安安到火車站，楚函嬌寵的目光，牽掛的眼神，再一次讓安安淚光盈盈。踏上火車的時候，安安好想下去給楚函一個擁抱，但她沒有。眼淚汪汪的安安并不知道，這次離別，會成為永遠的水天相隔。

書信再次成了安安和楚函唯一的聯系方式。安安還是會胡亂地想，這樣的交往是愛嗎？安安信中的猶豫和不確定再次讓楚函感到傷心。不知道那個冬天后來是不是特別的冷？楚函的心也像掉進了冰窖。一個二十幾歲的老師，暗暗地喜歡一個十幾歲的女學生，本身就承受著來自家庭和自己的壓力。他克制著他的情感，期待著安安的長大，安安就是他的希望，他心中的小太陽。而現在……楚函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里，看著安安所有的來信灰飛煙滅……

安安收到楚函的回信。讀著楚函第一次用毫不客氣的語氣和安安決裂，安安的心變得好難過，好失落。可是，安安，自尊心極強的安安，用很輕松的語氣回了楚函的信，寫滿祝福的話，掩飾了她的心情。沒有楚函來信的日子，安安的心好象一下子被掏空了一般，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來。以前的安安，一直習慣了楚函的等待，楚函的付出，楚函的寵愛，而現在，安安想，她只是暫時無法適應而已，過些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安安想，她也需要些時間來冷靜到想想她自己的感情。

冬天過去了，可是，安安還是沒有因為春的到來，恢復她的生命力。越是想忘記楚函，越是不能忘記。每天，都有一個聲音在心里高叫著：楚函！楚函！早上跑步的時候，心里在叫；中午午休的時候，心里在叫；晚上散步的時候心里更是高叫著。時間越是推移，對楚函的思念越是強烈。安安再也顧不了什么自尊，什么矜持，給楚函寫了一封信。楚函的回信只有兩個字：木--舟。安安開始揪心地痛起來。她知道，楚函這次是真的開始了新的感情。這次，她和楚函，是真的永遠的水天相隔了！

楚函閃電結婚的消息，是一個高中同學告訴安安的。安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顯得很平靜，其實只有安安自己知道她心里是如何的波濤澎湃。安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寢室去的。她卷縮在被子里，蒙在頭，不想說話，不想思考，也不想起來吃東西。以前，安安一直覺得楚函的存在是那么理所當然，安安一直不知道楚函在她自己心里的重要性。安安的期待一直在遠方，而如今，當楚函離開的時候，安安才知道，原來楚函就是她魂牽夢繞的期待！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楚函，已為人夫。此時的安安，淚水竭止不住地滑落下來……

安安不知道是怎么度過大學后面的兩年的。以前的安安，總是想畢業，可是，現在的安安，卻不知道，她后來的目標是什么。在最后的兩年，再也沒有什么事可以讓安安振作起來，再也沒有什么人可以讓安安的心起波瀾。

當飛馳的列車把畢業后的安安送回來的時候，當安安走出車門，踏上故土的時候，當安安的長發被風吹起，白色的長裙在風中搖曳的時候，安安想：哥，我回來了！哥，我長大了！哥，你在哪里？長大后的安安，顯得如此憂傷，落寞而美麗。

安安在輾轉打聽到楚函現在所在的單位，冒著酷暑，出現在楚函面前時，還是給楚函帶來了不小的震動。兩個人從中午一直聊到日落。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楚函和安安再也無法抑制彼此的情感擁吻起來。好象所有的相思，所有的遺憾，都要融化在這個綿長的吻上。安安感受到了楚函的激動，可是，安安的淚也流下來了，只說了一句：哥，現在的你，可以給我什么？楚函，這個在安安心目中永遠是最好的男人，停了下來。那晚，兩個人同在一個屋檐下，同睡一張床，可是卻沒有發生不該發生的事。其實，不是安安不想，而是因為，楚函對她來說，這份感情對她來說，太珍貴！正因為珍貴，她才不想去玷污它，才不想讓原本純潔可貴的感情，超出道德范疇之外。

安安和楚函時斷時續地聯系著。不管楚函在任何地方，任何單位，安安都會留意著。甚至有很多次，安安都會在楚函的辦公室外偷偷地看他。但很少和楚函聯系。只是每年楚函生日的時候，她都會給楚函一個電話問候。

安安也不再是以前那個懵懂的小女孩，安安成長了起來，高挑的身材，落落大方。安安也有不少的追求者，安安也試著投入新的情感。可是，安安，常常有“便縱有萬般風情，更與何人說？”的感慨。安安，還是時不時會陷進對過去的回憶中。

安安也累了。安安也決定走入結婚禮堂。那天，她揣著結婚的紅帖子約楚函出來。他們在餐廳一起吃牛排，在公園里散步，在北湖的夜景下聊天，可是，一直到離別的時候，安安也沒有勇氣拿出那張紅帖子。安安想，一切就這樣吧。

在霓紅燈下的十字路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這兩個似曾相愛的年輕人，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已經走散……